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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4、質問
京郊距京中離得遠, 即便是車夫得了姜梨的命令，快馬加鞭的趕著路程，也費了不少時辰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 才算是終於到了地方。
車夫將馬繩一拉, 口中輕籲了聲，當即便勒停了馬。
綠蕘回過頭，輕聲道：“夫人，到了。”
姜梨掀開車簾，四下看了看。
按著姜柔此前說過的地方來看, 應當就是此處了。
可是, 光瞧著這地方就是副人跡罕至的模樣, 夫君呢？
莫不是姜柔在騙她？
綠蕘知道她今日出來是所為何事, 心中也有些焦急, 四下看了看, 當她眼角餘光無意間瞥見斜後方時, 驀然頓住了視線。
只見那樹梢後頭隱約站了個人。
雖隔得遠，也看不清具體的, 但竭力看去，依舊能看見那人雙臂抱了把劍, 身形站得筆挺。
不是流川是誰。
她沒多想, 連忙推了推姜梨，“夫人夫人, 你快看那邊。”
姜梨順著她所指的視線看去，正好看見了站在房門外的流川。
她微有些錯愕：“流川？”
流川整日都與顧珽在一處，既然現下是他守在門外, 那門外之人, 是不是就是夫君了？
思緒剛想到這, 姜梨再來不及想別的，提起裙擺就往那處跑。
後頭的綠蕘連忙跟了上去，口中連喚：“夫人跑慢些，當心摔壞了。”
-
與此同時，京都首輔府邸。
大夫人正站在房中來回踱步，光瞧那面上的表情，也能看出神情頗為不妙。
近來一連幾日朝中局勢動蕩不堪，即便是像她這種足不出戶的婦道人家都聽說了些消息，怎麽可能讓人不著急。
視線微轉，她站在房檐下，擡首看了眼天色。
天色陰沈，薄薄的雲霧參差低沈，微風徐徐而吹，樹梢枝椏被風吹得颯颯作響，端看這天色，就叫人心下覺得不好。
這天啊，看來是要變了。
忽地，前門處來了個婆子模樣的人，恭聲說了句，“夫人，二小姐來了。”
大夫人一怔，隨後狀似不耐地隨口說道：“她這時候不是應該安生在顧府，過來我這處做什麽？”
湯嬤嬤是她多年以來的心腹，也算是窺得其中秘密的下人之人，見她這般模樣，當即上前兩步，附耳低首。
“夫人莫不是糊塗了，在顧府的那位可是大小姐，今日回來的可是二小姐。”
大夫人經她這麽一提，驀地想起來。
是了，如今她們姐妹二人早已調換了身份，倒是她糊塗了。
這麽說來，今日來的是柔兒？
她猝然怔了怔，也來不及多想，即刻吩咐道：“快快，還不快去，將人請進來，哪有讓主子在院外候著的道理。”
湯嬤嬤聽出她話中的急切，自然半分不敢怠慢，腳程快了不少，不消片刻，就將人帶進了房中。
大夫人自從得了消息後，伴著那些聽來的輿論，心中不由得不安。
不知這個時候柔兒回來做什麽？
若是人在邊塞，那即便是京中出了天大的亂子也不至於被殃及，可現下女兒趕在這檔口回來，免不得叫她多想。
思緒剛到此處，聽見門外傳來響動，她登時擡眼看去——
“柔兒？！”
“當心隔墻有耳，娘親可得輕聲些。”
姜柔應了聲，覆又給湯嬤嬤使了個眼色。
湯嬤嬤會意，即刻便退了下去，還貼心的闔上了房門，將獨處的空間留給兩人。
“兒啊，你怎麽趕在這檔口回來了，近日來京中傳聞你是不是不知道？”不待姜柔答話，她又自顧自地道：“是了是了，你剛回來，肯定不知道，柔兒你聽母親說，現下京中局勢不妙，你且快些走。”
也不待姜柔同不同意，她又起身走至梳妝臺前，拉開其中最下端暗格處的小匣子，想也不想就抽出幾張銀票。
似是覺得銀票還不夠多，她伸手又拿了些值錢的首飾珠寶。
“值錢的東西都在此處了，你且拿著快些走吧。”
說完，也不管姜柔想不想要，大夫人拿著那些東西就直往她懷中塞。
卻不想那些東西俱是被推拒了出來。
“母親放心，我都省得，這些東西留著給母親養老便可，哪有女兒拿了的道理。”
大夫人微有一怔，不明白她此舉是為何。
還不等她將疑問給問出口，就見姜柔把那些東西盡數放了回去，隨後又坐了下來，滿面都是她未曾見過的正色嚴謹。
“母親，你是不是此前聯系過空凈師太，準備害姜梨？”
大夫人顯然沒想到她會說起這個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。
姜柔這些時日人雖走了，但留有兩個親近婢女在府中，隨時將京中消息傳去，她本意也只是試探。
此時見著大夫人的面色還有什麽不懂的，想必那要害人之事乃是真的。
她沒有半分猶豫地說道：“母親，趁著現在還沒動作，朝拜時候也還沒到，快些將你那計劃給取消了。”
大夫人微滯片刻。
“為……”
話剛出口，就被姜柔徑自打斷。
“沒有為什麽，大楚快要有大變，趁著現在收手，應當還有轉圜的餘地。”
語停半刻，她對上大夫人的視線，不似方才的強硬語氣，將聲線放軟了不少，“母親，你且聽我的，女兒準是不會害了母親的。”
大夫人並未因為她方才的態度出口責備，只不過面上盡是不解。
“為何要如此啊，你這丫頭什麽時候跟姜梨感情這般好了，竟是願意將那些嫁妝都要拱手相讓？”
姜柔轉眸，看向房中純色屏風，面無表情。
“我不是為了她，我是為了我自己。”
既然現在她已經知道太子並非皇嗣，加上現在滿朝流傳的蜚語，大楚未來的君王人選幾乎不做他想。
到時候顧珽便是有從龍之功的人。
現下唯有拋去那些東西，換一個安穩的未來，才是明智之舉。
包括今日，她將在太子處聽來的消息告訴姜柔，也是存了這個心思。
到時候即便不能像從前那般入主東宮，靠著今日說出消息的情分，讓姜梨給她一個好姻緣，到底也算不得差。
-
想到顧珽可能就在前方的門後，姜梨心內放滿了掛念，提裙就往那處跑，分毫未曾註意過貴女儀態，就連頭上的流蘇晃歪都無暇顧及。
眼看那小屋子近在咫尺，她再也按捺不住，喚道——
“夫君！”
一連幾日都在此值守，即便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，流川也有些累，他本靠在房門處閉眸假寐。
即使疲憊至此，他仍時刻警惕著周圍的風吹草動，在聽見那鞋細碎的腳步聲時便暗自握緊了佩劍，只待有人膽敢上前便取人性命。
聽見熟悉的嗓音，他猛地擡眸看去。
“夫人？！”
想到裏頭的人大抵會是顧珽，姜梨雙眸都亮了起來，眸裏滿是流光溢彩，嗓音甜甜，“流川，夫君是不是在裏面？”
可眼前的流川卻好似並不如她那般開心。
只見他回頭看了眼緊閉著的房門，撓了撓頭，“這……夫人……”
主子可是存了心不想讓夫人知道的，現在他也來不及多想姜梨怎麽會得了消息，但是他卻不知道該不該將話說出口。
他不答話，姜梨也來不及等下去，她本打算直接推門，可那道門卻不論她如何推也推不動，想來是裏頭被閂上了。
無奈，她只得上前拍響房門。
“夫君，夫君是你嗎，是你在裏面嗎？”
“夫君，你應我一聲啊，裏面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，我會擔心的，你理理我好不好？”
紅梨木所鑄的門被拍的哐哐響，流川見此，趕忙上前兩步，欲要將她拉開。
神醫正在裏頭為主子療傷，那療傷過程不得被人打攪，此事事關重大，不然他也不會徹夜把守在此。
“夫人別敲了。”
而房中卻不同於外頭的燈火通明，水霧裊裊，霧氣彌漫升騰於房中，窗扉只略微開了一小個縫隙，那升騰而起的霧被風吹得四下而散，
整個室內凈是股撲鼻的藥味，那味道頗重，若是換個對味道敏/感的人進來，想必是即刻就能破門而出。
只見房中被個湯池沾滿，那股子藥氣便是從此處散發而出的。
湯池中坐了個人，正在閉眸假寐，想來是池中的藥性委實有些足了，涔涔的汗從男子額旁滑落，本蓬松的發也不知是不是被汗液打濕了，頭發看上去凈是濕漉漉的。
一旁的木質小椅上坐著個白發老人，雖是白發，觀上去卻是童顏模樣。
“嘖，外頭好像是個姑娘家的聲音，我聽著那姑娘喚的好似還是夫君，莫不是你這小子上哪處去惹的情債吧？”
這略帶調侃意味的話音剛落，就聽見了句男子冷聲——
“閉嘴。”
門外的姜梨不聽流川阻攔，仍舊在用力敲著門。
“夫君，夫君你理理我好不好，好幾日都沒見到夫君了，我好想你……”
她就沒那麽久沒見過顧珽，也沒顧珽半點女兒家的端莊驕矜，隔著門，便將那些藏匿於心中話盡數宣洩了出來。
那童顏鶴發之人見他緩緩睜開眼，冷光視線倏然看向自己，當即微挑眉梢，“嘖，知不知道要治病就好好治病，現在勞動心神，可是容易喪命的。”
“再多說半個字，我趕在喪命之前便將你的性命給取了。”
“嘖，你這小子，我怎麽說也是你的救命恩人，就這麽對恩人？”
“誒，人家姑娘看起來可是對你用情至深啊。”
顧珽微垂眼瞼，竭力忍下雙腿處傳來疼意，冷汗沾濕的發線。
他視線靜靜看向浴池，神思稍遠。
她怎麽會過來？
那房門外的人仿佛不會累似的，雖沒得到半句回應，卻仍舊將門拍的震天響，頗有些鍥而不舍的意味。
“夫君，夫君我知道你在裏面，你理理我啊夫君……”
少女軟糯的話音中好似夾雜了幾分委屈，仿佛在傾訴情意，也在責備他怎麽一連消失了這麽久，那麽久都不願意理她。
將那些話聽在耳中，他閉上雙眸，齒鋒咬了下舌尖。
含了幾分內力的咬下，力道自然不需多加言喻，鋒利的齒尖咬破舌頭，鮮血在口中傾湧而出。
血腥味勉強將即將陷入疼痛的神智拉回了兩分。
仿佛只有疼痛才能讓自己擁有片刻的清醒，他深吸了口氣，聲線冷的比平日裏更甚——
“是我。”
姜梨終於得到回應，險些就要哭出來。
想到每每夫君都不許自己哭，她將那要哭的念頭給極力忍下，破涕笑處了聲。
夫君終於理她了。
“夫君，真的是你啊夫君。”
“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，連著幾日都不見了蹤影，知不知道我會擔心的啊？”
等她進去了可得好好問問他，為什麽一連失蹤了數日都不將去向告訴她，害得她好找。
“夫君，那你給我開開門好不好？”
姜梨剛將這話給說出口，卻不想裏頭的人下一句便是——
“可我不想見你。”
姜梨驀然怔楞。
她剛剛聽見了什麽？
夫君說不想看見她？
一瞬間，姜梨覺得她仿佛是聽錯了，笑靨僵在面上，剛勾起的嘴角驀地怔住。
似是覺得自己真是聽錯了，她穩下呼吸，又問了一遍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這聲線放得極輕，聽在耳中，輕得帶了幾分易碎感。
房內的人此刻也並不好受。
顧珽深吸兩口氣，剛才勉強壓下去要昏睡的念頭覆又湧了上來，若不是他素來堅/韌，想來怕是能昏睡過去。
他咬了咬牙，狠心的閉上眼。
不能讓她看見這般模樣的自己。
“你沒聽錯，我說不想見到你。”
夫君不想見到她？
為什麽？
姜梨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，“為什麽？”
既然是不想看見她，總得給她個理由。
夫君定然是在騙她。
“為什麽，能是為什麽？你以為我為什麽不告訴你行蹤，就是因為我不想看見你。”
話裏話外都是股嫌惡的意味，除去剛嫁入顧府那幾日，姜梨已經有許久沒聽過他用這般語氣同自己說話了。
“可，可那些親親……”
“你應當知道，我不近女色，那幾次是失控所為。”
眼看那股要昏睡的念頭又要席卷而上，顧珽清楚的知道，按著前兩日昏睡的時間來看，用不了多久他便要失去意識了。
趕在失去意識的前夕，他用了極大的毅力強忍住困倦的念頭，冷聲說了句，“抱歉。”
牙關被要的咯咯作響，他竭力讓自己的聲線聽不出有何處不同。
姜梨踉蹌後退了兩步，似是不敢置信。
但從未道歉過的人，竟然同她道歉了？
這些時日來的相處，包括前兩日的動/情，她幾乎都以為他是真心所作，滿心都是歡喜。
現在卻來告訴她，那些都只是一時的情不自禁了？
流川回頭望了眼緊閉著的房門，心中輕嘆了口氣，見她這般搖搖欲墜的模樣，微上前走了兩步，擔憂出聲，“夫人……”
主子這做法雖有些傷人，但他也能理解。
畢竟神醫說過，雖現在還有得治，但……
但現在治療已不是良機，搞不好會喪命。
只希望夫人別太難過了。
姜梨沒等他上前，徑自便退了開。
她用衣袖抹去淚珠，看向仍舊未開的房門。
現在她都這個樣子了，他竟連門也不願開了？
他當真就這般不想看見她？
姜梨幾乎是要氣笑了，她深吸了口氣，指著門口就說道：“你這個騙子！”
“好，看來往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，現在想來外界那些傳言真是半點錯都沒有，枉費我那麽喜歡你，你根本就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。”
短短的幾句話，卻仿佛要費盡她的全身力氣。
姜梨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很冷，再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了。
扔下這些話，她轉身便跑遠了。
步履匆匆，跑得也極快，像這般身子嬌氣的姑娘，鮮少有這般模樣。
在理智尚未全失之際，耳中聽見外頭漸遠的腳步，顧珽竭力穩下心神，朝著門外啞聲說了句，“你跟上去看看，看見她坐上了回府的馬車再走。”
“是。”
顧珽閉上雙眸，心裏的疼痛比身體傳來的痛楚更甚，讓他險些忘了自己泡在浴池中。
也不知道剛才那番話話是不是說的太重了。
可他很明白對於自己的事情姜梨有多固執，若不是這麽說，她想必能守在小屋門口待上三天三夜。
那童顏鶴發之人顯然沒想到他會如此說，畢竟他這個外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，顧珽雖口頭上將話說得狠決，但單就看他面上這模樣，就他這麽個外人都能看出是在說違心話。
“嘖，想不到就你這個臭脾氣，還能有姑娘這般掛念你，京中離這兒可遠，想必人家可是花了半日才趕到的，你倒也是個狠的，竟能狠心說出這番話來。”
他越說越起勁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，微挑眉梢。
嘖，這是真真動/情了啊。
倒是可惜了方才沒能開門看看那姑娘長什麽模樣，虧了虧了。
顧珽面無表情，沒去理會他的打趣，垂眸看著湯池中的水波漣漪。
“我好像……讓她難受了……”
向來都是勝券在握的人，還是頭回將話說得這般無助。
哪有半分往日的意氣風發。
-
顧府正院
綠蕘焦急的在房門外踱步，自回府後便是這般，來來回回的走了起碼數十遍。
也不知大人是同夫人說了什麽，自打回府後夫人連晚膳都未曾用，徑直就回了房，還將房門關得死緊，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見，還說若是誰敢擅闖便取誰性命。
去時還好好的人，回來後就是這般模樣，這怎麽可能讓人不著急。
不同於房外綠蕘的焦急，此時太陽早已落山，天色也漸暗了下來，房中未點燭火，只有零星昏黃的光線灑了進來。
灑了滿地寂寥。
“是我的錯，怪我自作多情了。”
心臟處隱隱作痛，姜梨低聲呢喃了句，晶瑩細碎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，暈染在宣紙上，無聲就將紙張上黑色的墨跡暈開。
夜色正濃，風漸起，掛在窗扉下的燈籠輕輕搖曳，就連僅有的月光也沒烏雲掩蓋。
今夜無風也無月。
“阿梨——”
與此同時，京郊小屋內。
顧珽猛地從夢中驚醒，似是忘記了身處何地，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身旁。
本以為能摸到軟榻，卻只摸了一片溫熱的浴水，手中再往上探去，便是藥浴湯池外的階梯。
大理石所砌的臺階，觸手所及，格外的冰涼。
再是這般的冰涼，卻比不上他心中半分。
顧珽閉了閉眸，他剛才做了個夢，夢見了阿梨……
她好似哭了。
守在房門外的流川聽見響動，心中難免放心不下，他快步走進房中，隔著簾幕與屏風，輕聲問道：“主子，可是出了何事？”
顧珽舌尖輕頂了下上顎，傳來的觸感勉強拉回兩分神智。
大理石的階面很涼，涼得讓他心尖一顫。
“無事。”
是了，現在他不在府中，在京郊，她今日都被他趕回去了，怎麽可能在這裏。
是他想多了……
流川聽出他話裏掩藏的兩分落寞，到底放心不下，也不再顧及會不會被責罰，徑自便走進了去。
一看便怔住了。
他們從來都是喜怒不行於色的主子，何時有過這般難受的模樣。
情之一字，委實是有些害人。
然而他想象中的責罰並沒有來，顧珽自然聽見了響動，卻並未轉眸去看他，嗓音啞得格外厲害。
“流川，你說……她會恨我麽？”
“是了，今日這話任誰聽了都會難過，定然是會恨的……”
流川也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想了又想，他才勉強說道：“夫人從前那般傾慕主子，待到主子好了以後好好同夫人說，想必夫人是會理解的。”
只不過主子的本意是不想讓夫人知道了以後擔憂，但就從今日午間那情況看來……
夫人好像更難受了？
他神色有幾分欲言又止，顧珽似是知道他會說什麽，未等他開口便說道：“我知道你們心裏都在想什麽，可是我不能將事實告訴她。”
這聲線格外清冷，將狠心的話說得一如尋常。
流川頓了頓。
是了，主子這雙腿，即便是神醫都沒有萬全的把握。
現在治腿的時機又不算及時，最壞的結果便是喪命。
顧珽微垂下眸，幽深的眸中似有細碎的流光，瀲灩劃過，從眸中滑至眼尾。
即便額角溢著冷汗，正承受著常人所不能忍的痛楚，也沒將那份閃爍的光湮滅。
“不告訴她真相，她便不會難過，最多只會為了芳心錯付難過兩天，可若是告訴她我會死，就不只是難過兩天了……”
他很清楚，死去的人會給活在世上的人留下多深的記憶。
但比起這個，他更希望她能開心，最好能忘掉他。
-
綠蕘已是在房門外焦急的踱步了兩個時辰，整整兩個時辰，那門內卻未曾傳出半分響動。
就好似裏面沒人一般。
這些時日來夫人都沒吃過什麽東西，更別提今日了，就連早膳到晚膳也只吃了兩口點心。
這麽下去身子怎麽可能吃得消。
滿心都是掛念，她再也等不下去，走了兩步上前，看向落了門栓緊閉的房門，她閉上眼睛，使了全身的力氣，用身子竭力的一撞。
“哐當”兩聲，房門便開了。
此時夜已深了，外間早已掛上的燈籠照明，房中卻是一片漆黑，轉瞬間的光線讓綠蕘有些不適應，習慣所致，她下意識眨了眨眼。
等眼睛終於能適應裏頭的光線後，她未曾多想，連忙去將燭火點上。
紅燭燃起，照明了這方昏暗的室內。
綠蕘視線四處搜尋著姜梨的蹤跡，看了又看，才終於看見了扶在案桌上的人。
曾經無論如何都是笑靨掛在臉上的少女，此時坐在案前宛如一尊雕塑般，即便是剛才撞門時發出那麽大的響動，也未將她的狀態擾亂。
回府前還會哭，現在哭也不哭了，跟個木頭似得。
竟連半分生氣也無。
只一瞬間，綠蕘心都被提了起來。
“夫人？”
這話說出後，可以預見的，姜梨仍未有半分神色，就連眸中的瞳孔都未曾轉動。
她越是這個樣子，綠蕘心內的擔心便越是多了兩分。
來不及多想，她伸手推了推發著楞的人。
“夫人，夫人，你可別這樣，奴婢是綠蕘，你就理理奴婢吧夫人。”
當真不知道大人是同夫人都說了些什麽，怎麽就將人弄成了這副模樣。
綠蕘也是狠了心想要將陷入這個狀態的姜梨喚醒，她手中推得也使了些力氣，好似這法子當真有用，只見少女雙眸轉了轉，繼而眨了眨眼。
“是……綠蕘嗎？”
見她可算是有回應了，綠蕘勉強松了兩口氣，“是，婢女就是綠蕘。”
卻不想終於有所動作的人猛地就往她懷中倒了過去。
這變化實在有些猝不及防，綠蕘怔了怔，又怕人會朝地上倒，趕忙將人給接住摟在了懷裏。
“嗚嗚，綠蕘……”
好不容易先前止住了哭聲覆又響了起來，姜梨埋在她懷中，哽咽的上氣不接下氣。
綠蕘還是頭回見到她這般模樣，趕忙手忙腳亂的將人攬在懷裏，手足無措的安慰起來，“夫人，綠蕘在這兒呢。”
既然今日夫人是見了大人後才變成這般模樣的，那想來問題是處在大人身上了。
等到姜梨哭夠了，哭聲漸漸歇下去後，她才試探的問道：“夫人，今日夫人是見著大人了？”
姜梨剛才哭得太急促，這下沒忍住打了個哭嗝，聽起來好不可憐。
她搖了搖頭，神情懨懨，“沒有，他不肯見我。”
提起這個姜梨又傷心了起來，將腦袋深深埋在綠蕘懷中，傳出的聲音也悶悶的。
“綠蕘，夫君他說他不喜歡我，連見都不肯見我了。”
綠蕘聽言有一瞬間的錯愕。
大人竟能說出這番話？
雖然她只是府中的小婢女，但對顧珽的性子也有幾分了解，這些時日以來兩個主子間關系的緩和她都看在眼裏，想來大人應當不是那般兒戲的人。
這事情有些蹊蹺。
綠蕘有心想讓她別再這般難受，忽地想起了什麽。
“這事情應當有些蹊蹺，夫人有沒有想起來，今日在那小屋外的時候，好似有股很濃的藥味，奴婢離得那麽遠都聞見了，這……會不會是有什麽隱情啊？”
姜梨本還在難過，聽完這話不由楞了楞。
她當時滿心都是顧珽，也沒將旁的事情放在心上。
現在細細回想起來，好像……還真有這麽一回事？
有藥味，再將顧珽的話給結合起來……
那這……
突地，綠蕘只見本埋在她懷中的人猝然將頭擡了起來，從她這角度看過去，只能看出眼前之人的面色變了幾變。
本放下的心瞬間又被提了起來。
“夫……”
後面那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，就見姜梨一拍桌案，小嗓音裏盡是怒意，那怒中還夾雜了幾分委屈。
“這個傻子！”
作者有話說：
3……30萬的文裏小小虐個幾千應該是可以被原諒的吧（對手指）
我才不短小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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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郊距京中離得遠, 即便是車夫得了姜梨的命令，快馬加鞭的趕著路程，也費了不少時辰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 才算是終於到了地方。
車夫將馬繩一拉, 口中輕籲了聲，當即便勒停了馬。
綠蕘回過頭，輕聲道：“夫人，到了。”
姜梨掀開車簾，四下看了看。
按著姜柔此前說過的地方來看, 應當就是此處了。
可是, 光瞧著這地方就是副人跡罕至的模樣, 夫君呢？
莫不是姜柔在騙她？
綠蕘知道她今日出來是所為何事, 心中也有些焦急, 四下看了看, 當她眼角餘光無意間瞥見斜後方時, 驀然頓住了視線。
只見那樹梢後頭隱約站了個人。
雖隔得遠，也看不清具體的, 但竭力看去，依舊能看見那人雙臂抱了把劍, 身形站得筆挺。
不是流川是誰。
她沒多想, 連忙推了推姜梨，“夫人夫人, 你快看那邊。”
姜梨順著她所指的視線看去，正好看見了站在房門外的流川。
她微有些錯愕：“流川？”
流川整日都與顧珽在一處，既然現下是他守在門外, 那門外之人, 是不是就是夫君了？
思緒剛想到這, 姜梨再來不及想別的，提起裙擺就往那處跑。
後頭的綠蕘連忙跟了上去，口中連喚：“夫人跑慢些，當心摔壞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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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此同時，京都首輔府邸。
大夫人正站在房中來回踱步，光瞧那面上的表情，也能看出神情頗為不妙。
近來一連幾日朝中局勢動蕩不堪，即便是像她這種足不出戶的婦道人家都聽說了些消息，怎麽可能讓人不著急。
視線微轉，她站在房檐下，擡首看了眼天色。
天色陰沈，薄薄的雲霧參差低沈，微風徐徐而吹，樹梢枝椏被風吹得颯颯作響，端看這天色，就叫人心下覺得不好。
這天啊，看來是要變了。
忽地，前門處來了個婆子模樣的人，恭聲說了句，“夫人，二小姐來了。”
大夫人一怔，隨後狀似不耐地隨口說道：“她這時候不是應該安生在顧府，過來我這處做什麽？”
湯嬤嬤是她多年以來的心腹，也算是窺得其中秘密的下人之人，見她這般模樣，當即上前兩步，附耳低首。
“夫人莫不是糊塗了，在顧府的那位可是大小姐，今日回來的可是二小姐。”
大夫人經她這麽一提，驀地想起來。
是了，如今她們姐妹二人早已調換了身份，倒是她糊塗了。
這麽說來，今日來的是柔兒？
她猝然怔了怔，也來不及多想，即刻吩咐道：“快快，還不快去，將人請進來，哪有讓主子在院外候著的道理。”
湯嬤嬤聽出她話中的急切，自然半分不敢怠慢，腳程快了不少，不消片刻，就將人帶進了房中。
大夫人自從得了消息後，伴著那些聽來的輿論，心中不由得不安。
不知這個時候柔兒回來做什麽？
若是人在邊塞，那即便是京中出了天大的亂子也不至於被殃及，可現下女兒趕在這檔口回來，免不得叫她多想。
思緒剛到此處，聽見門外傳來響動，她登時擡眼看去——
“柔兒？！”
“當心隔墻有耳，娘親可得輕聲些。”
姜柔應了聲，覆又給湯嬤嬤使了個眼色。
湯嬤嬤會意，即刻便退了下去，還貼心的闔上了房門，將獨處的空間留給兩人。
“兒啊，你怎麽趕在這檔口回來了，近日來京中傳聞你是不是不知道？”不待姜柔答話，她又自顧自地道：“是了是了，你剛回來，肯定不知道，柔兒你聽母親說，現下京中局勢不妙，你且快些走。”
也不待姜柔同不同意，她又起身走至梳妝臺前，拉開其中最下端暗格處的小匣子，想也不想就抽出幾張銀票。
似是覺得銀票還不夠多，她伸手又拿了些值錢的首飾珠寶。
“值錢的東西都在此處了，你且拿著快些走吧。”
說完，也不管姜柔想不想要，大夫人拿著那些東西就直往她懷中塞。
卻不想那些東西俱是被推拒了出來。
“母親放心，我都省得，這些東西留著給母親養老便可，哪有女兒拿了的道理。”
大夫人微有一怔，不明白她此舉是為何。
還不等她將疑問給問出口，就見姜柔把那些東西盡數放了回去，隨後又坐了下來，滿面都是她未曾見過的正色嚴謹。
“母親，你是不是此前聯系過空凈師太，準備害姜梨？”
大夫人顯然沒想到她會說起這個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。
姜柔這些時日人雖走了，但留有兩個親近婢女在府中，隨時將京中消息傳去，她本意也只是試探。
此時見著大夫人的面色還有什麽不懂的，想必那要害人之事乃是真的。
她沒有半分猶豫地說道：“母親，趁著現在還沒動作，朝拜時候也還沒到，快些將你那計劃給取消了。”
大夫人微滯片刻。
“為……”
話剛出口，就被姜柔徑自打斷。
“沒有為什麽，大楚快要有大變，趁著現在收手，應當還有轉圜的餘地。”
語停半刻，她對上大夫人的視線，不似方才的強硬語氣，將聲線放軟了不少，“母親，你且聽我的，女兒準是不會害了母親的。”
大夫人並未因為她方才的態度出口責備，只不過面上盡是不解。
“為何要如此啊，你這丫頭什麽時候跟姜梨感情這般好了，竟是願意將那些嫁妝都要拱手相讓？”
姜柔轉眸，看向房中純色屏風，面無表情。
“我不是為了她，我是為了我自己。”
既然現在她已經知道太子並非皇嗣，加上現在滿朝流傳的蜚語，大楚未來的君王人選幾乎不做他想。
到時候顧珽便是有從龍之功的人。
現下唯有拋去那些東西，換一個安穩的未來，才是明智之舉。
包括今日，她將在太子處聽來的消息告訴姜柔，也是存了這個心思。
到時候即便不能像從前那般入主東宮，靠著今日說出消息的情分，讓姜梨給她一個好姻緣，到底也算不得差。
-
想到顧珽可能就在前方的門後，姜梨心內放滿了掛念，提裙就往那處跑，分毫未曾註意過貴女儀態，就連頭上的流蘇晃歪都無暇顧及。
眼看那小屋子近在咫尺，她再也按捺不住，喚道——
“夫君！”
一連幾日都在此值守，即便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，流川也有些累，他本靠在房門處閉眸假寐。
即使疲憊至此，他仍時刻警惕著周圍的風吹草動，在聽見那鞋細碎的腳步聲時便暗自握緊了佩劍，只待有人膽敢上前便取人性命。
聽見熟悉的嗓音，他猛地擡眸看去。
“夫人？！”
想到裏頭的人大抵會是顧珽，姜梨雙眸都亮了起來，眸裏滿是流光溢彩，嗓音甜甜，“流川，夫君是不是在裏面？”
可眼前的流川卻好似並不如她那般開心。
只見他回頭看了眼緊閉著的房門，撓了撓頭，“這……夫人……”
主子可是存了心不想讓夫人知道的，現在他也來不及多想姜梨怎麽會得了消息，但是他卻不知道該不該將話說出口。
他不答話，姜梨也來不及等下去，她本打算直接推門，可那道門卻不論她如何推也推不動，想來是裏頭被閂上了。
無奈，她只得上前拍響房門。
“夫君，夫君是你嗎，是你在裏面嗎？”
“夫君，你應我一聲啊，裏面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，我會擔心的，你理理我好不好？”
紅梨木所鑄的門被拍的哐哐響，流川見此，趕忙上前兩步，欲要將她拉開。
神醫正在裏頭為主子療傷，那療傷過程不得被人打攪，此事事關重大，不然他也不會徹夜把守在此。
“夫人別敲了。”
而房中卻不同於外頭的燈火通明，水霧裊裊，霧氣彌漫升騰於房中，窗扉只略微開了一小個縫隙，那升騰而起的霧被風吹得四下而散，
整個室內凈是股撲鼻的藥味，那味道頗重，若是換個對味道敏/感的人進來，想必是即刻就能破門而出。
只見房中被個湯池沾滿，那股子藥氣便是從此處散發而出的。
湯池中坐了個人，正在閉眸假寐，想來是池中的藥性委實有些足了，涔涔的汗從男子額旁滑落，本蓬松的發也不知是不是被汗液打濕了，頭發看上去凈是濕漉漉的。
一旁的木質小椅上坐著個白發老人，雖是白發，觀上去卻是童顏模樣。
“嘖，外頭好像是個姑娘家的聲音，我聽著那姑娘喚的好似還是夫君，莫不是你這小子上哪處去惹的情債吧？”
這略帶調侃意味的話音剛落，就聽見了句男子冷聲——
“閉嘴。”
門外的姜梨不聽流川阻攔，仍舊在用力敲著門。
“夫君，夫君你理理我好不好，好幾日都沒見到夫君了，我好想你……”
她就沒那麽久沒見過顧珽，也沒顧珽半點女兒家的端莊驕矜，隔著門，便將那些藏匿於心中話盡數宣洩了出來。
那童顏鶴發之人見他緩緩睜開眼，冷光視線倏然看向自己，當即微挑眉梢，“嘖，知不知道要治病就好好治病，現在勞動心神，可是容易喪命的。”
“再多說半個字，我趕在喪命之前便將你的性命給取了。”
“嘖，你這小子，我怎麽說也是你的救命恩人，就這麽對恩人？”
“誒，人家姑娘看起來可是對你用情至深啊。”
顧珽微垂眼瞼，竭力忍下雙腿處傳來疼意，冷汗沾濕的發線。
他視線靜靜看向浴池，神思稍遠。
她怎麽會過來？
那房門外的人仿佛不會累似的，雖沒得到半句回應，卻仍舊將門拍的震天響，頗有些鍥而不舍的意味。
“夫君，夫君我知道你在裏面，你理理我啊夫君……”
少女軟糯的話音中好似夾雜了幾分委屈，仿佛在傾訴情意，也在責備他怎麽一連消失了這麽久，那麽久都不願意理她。
將那些話聽在耳中，他閉上雙眸，齒鋒咬了下舌尖。
含了幾分內力的咬下，力道自然不需多加言喻，鋒利的齒尖咬破舌頭，鮮血在口中傾湧而出。
血腥味勉強將即將陷入疼痛的神智拉回了兩分。
仿佛只有疼痛才能讓自己擁有片刻的清醒，他深吸了口氣，聲線冷的比平日裏更甚——
“是我。”
姜梨終於得到回應，險些就要哭出來。
想到每每夫君都不許自己哭，她將那要哭的念頭給極力忍下，破涕笑處了聲。
夫君終於理她了。
“夫君，真的是你啊夫君。”
“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，連著幾日都不見了蹤影，知不知道我會擔心的啊？”
等她進去了可得好好問問他，為什麽一連失蹤了數日都不將去向告訴她，害得她好找。
“夫君，那你給我開開門好不好？”
姜梨剛將這話給說出口，卻不想裏頭的人下一句便是——
“可我不想見你。”
姜梨驀然怔楞。
她剛剛聽見了什麽？
夫君說不想看見她？
一瞬間，姜梨覺得她仿佛是聽錯了，笑靨僵在面上，剛勾起的嘴角驀地怔住。
似是覺得自己真是聽錯了，她穩下呼吸，又問了一遍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這聲線放得極輕，聽在耳中，輕得帶了幾分易碎感。
房內的人此刻也並不好受。
顧珽深吸兩口氣，剛才勉強壓下去要昏睡的念頭覆又湧了上來，若不是他素來堅/韌，想來怕是能昏睡過去。
他咬了咬牙，狠心的閉上眼。
不能讓她看見這般模樣的自己。
“你沒聽錯，我說不想見到你。”
夫君不想見到她？
為什麽？
姜梨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，“為什麽？”
既然是不想看見她，總得給她個理由。
夫君定然是在騙她。
“為什麽，能是為什麽？你以為我為什麽不告訴你行蹤，就是因為我不想看見你。”
話裏話外都是股嫌惡的意味，除去剛嫁入顧府那幾日，姜梨已經有許久沒聽過他用這般語氣同自己說話了。
“可，可那些親親……”
“你應當知道，我不近女色，那幾次是失控所為。”
眼看那股要昏睡的念頭又要席卷而上，顧珽清楚的知道，按著前兩日昏睡的時間來看，用不了多久他便要失去意識了。
趕在失去意識的前夕，他用了極大的毅力強忍住困倦的念頭，冷聲說了句，“抱歉。”
牙關被要的咯咯作響，他竭力讓自己的聲線聽不出有何處不同。
姜梨踉蹌後退了兩步，似是不敢置信。
但從未道歉過的人，竟然同她道歉了？
這些時日來的相處，包括前兩日的動/情，她幾乎都以為他是真心所作，滿心都是歡喜。
現在卻來告訴她，那些都只是一時的情不自禁了？
流川回頭望了眼緊閉著的房門，心中輕嘆了口氣，見她這般搖搖欲墜的模樣，微上前走了兩步，擔憂出聲，“夫人……”
主子這做法雖有些傷人，但他也能理解。
畢竟神醫說過，雖現在還有得治，但……
但現在治療已不是良機，搞不好會喪命。
只希望夫人別太難過了。
姜梨沒等他上前，徑自便退了開。
她用衣袖抹去淚珠，看向仍舊未開的房門。
現在她都這個樣子了，他竟連門也不願開了？
他當真就這般不想看見她？
姜梨幾乎是要氣笑了，她深吸了口氣，指著門口就說道：“你這個騙子！”
“好，看來往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，現在想來外界那些傳言真是半點錯都沒有，枉費我那麽喜歡你，你根本就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。”
短短的幾句話，卻仿佛要費盡她的全身力氣。
姜梨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很冷，再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了。
扔下這些話，她轉身便跑遠了。
步履匆匆，跑得也極快，像這般身子嬌氣的姑娘，鮮少有這般模樣。
在理智尚未全失之際，耳中聽見外頭漸遠的腳步，顧珽竭力穩下心神，朝著門外啞聲說了句，“你跟上去看看，看見她坐上了回府的馬車再走。”
“是。”
顧珽閉上雙眸，心裏的疼痛比身體傳來的痛楚更甚，讓他險些忘了自己泡在浴池中。
也不知道剛才那番話話是不是說的太重了。
可他很明白對於自己的事情姜梨有多固執，若不是這麽說，她想必能守在小屋門口待上三天三夜。
那童顏鶴發之人顯然沒想到他會如此說，畢竟他這個外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，顧珽雖口頭上將話說得狠決，但單就看他面上這模樣，就他這麽個外人都能看出是在說違心話。
“嘖，想不到就你這個臭脾氣，還能有姑娘這般掛念你，京中離這兒可遠，想必人家可是花了半日才趕到的，你倒也是個狠的，竟能狠心說出這番話來。”
他越說越起勁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，微挑眉梢。
嘖，這是真真動/情了啊。
倒是可惜了方才沒能開門看看那姑娘長什麽模樣，虧了虧了。
顧珽面無表情，沒去理會他的打趣，垂眸看著湯池中的水波漣漪。
“我好像……讓她難受了……”
向來都是勝券在握的人，還是頭回將話說得這般無助。
哪有半分往日的意氣風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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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府正院
綠蕘焦急的在房門外踱步，自回府後便是這般，來來回回的走了起碼數十遍。
也不知大人是同夫人說了什麽，自打回府後夫人連晚膳都未曾用，徑直就回了房，還將房門關得死緊，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見，還說若是誰敢擅闖便取誰性命。
去時還好好的人，回來後就是這般模樣，這怎麽可能讓人不著急。
不同於房外綠蕘的焦急，此時太陽早已落山，天色也漸暗了下來，房中未點燭火，只有零星昏黃的光線灑了進來。
灑了滿地寂寥。
“是我的錯，怪我自作多情了。”
心臟處隱隱作痛，姜梨低聲呢喃了句，晶瑩細碎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，暈染在宣紙上，無聲就將紙張上黑色的墨跡暈開。
夜色正濃，風漸起，掛在窗扉下的燈籠輕輕搖曳，就連僅有的月光也沒烏雲掩蓋。
今夜無風也無月。
“阿梨——”
與此同時，京郊小屋內。
顧珽猛地從夢中驚醒，似是忘記了身處何地，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身旁。
本以為能摸到軟榻，卻只摸了一片溫熱的浴水，手中再往上探去，便是藥浴湯池外的階梯。
大理石所砌的臺階，觸手所及，格外的冰涼。
再是這般的冰涼，卻比不上他心中半分。
顧珽閉了閉眸，他剛才做了個夢，夢見了阿梨……
她好似哭了。
守在房門外的流川聽見響動，心中難免放心不下，他快步走進房中，隔著簾幕與屏風，輕聲問道：“主子，可是出了何事？”
顧珽舌尖輕頂了下上顎，傳來的觸感勉強拉回兩分神智。
大理石的階面很涼，涼得讓他心尖一顫。
“無事。”
是了，現在他不在府中，在京郊，她今日都被他趕回去了，怎麽可能在這裏。
是他想多了……
流川聽出他話裏掩藏的兩分落寞，到底放心不下，也不再顧及會不會被責罰，徑自便走進了去。
一看便怔住了。
他們從來都是喜怒不行於色的主子，何時有過這般難受的模樣。
情之一字，委實是有些害人。
然而他想象中的責罰並沒有來，顧珽自然聽見了響動，卻並未轉眸去看他，嗓音啞得格外厲害。
“流川，你說……她會恨我麽？”
“是了，今日這話任誰聽了都會難過，定然是會恨的……”
流川也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想了又想，他才勉強說道：“夫人從前那般傾慕主子，待到主子好了以後好好同夫人說，想必夫人是會理解的。”
只不過主子的本意是不想讓夫人知道了以後擔憂，但就從今日午間那情況看來……
夫人好像更難受了？
他神色有幾分欲言又止，顧珽似是知道他會說什麽，未等他開口便說道：“我知道你們心裏都在想什麽，可是我不能將事實告訴她。”
這聲線格外清冷，將狠心的話說得一如尋常。
流川頓了頓。
是了，主子這雙腿，即便是神醫都沒有萬全的把握。
現在治腿的時機又不算及時，最壞的結果便是喪命。
顧珽微垂下眸，幽深的眸中似有細碎的流光，瀲灩劃過，從眸中滑至眼尾。
即便額角溢著冷汗，正承受著常人所不能忍的痛楚，也沒將那份閃爍的光湮滅。
“不告訴她真相，她便不會難過，最多只會為了芳心錯付難過兩天，可若是告訴她我會死，就不只是難過兩天了……”
他很清楚，死去的人會給活在世上的人留下多深的記憶。
但比起這個，他更希望她能開心，最好能忘掉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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綠蕘已是在房門外焦急的踱步了兩個時辰，整整兩個時辰，那門內卻未曾傳出半分響動。
就好似裏面沒人一般。
這些時日來夫人都沒吃過什麽東西，更別提今日了，就連早膳到晚膳也只吃了兩口點心。
這麽下去身子怎麽可能吃得消。
滿心都是掛念，她再也等不下去，走了兩步上前，看向落了門栓緊閉的房門，她閉上眼睛，使了全身的力氣，用身子竭力的一撞。
“哐當”兩聲，房門便開了。
此時夜已深了，外間早已掛上的燈籠照明，房中卻是一片漆黑，轉瞬間的光線讓綠蕘有些不適應，習慣所致，她下意識眨了眨眼。
等眼睛終於能適應裏頭的光線後，她未曾多想，連忙去將燭火點上。
紅燭燃起，照明了這方昏暗的室內。
綠蕘視線四處搜尋著姜梨的蹤跡，看了又看，才終於看見了扶在案桌上的人。
曾經無論如何都是笑靨掛在臉上的少女，此時坐在案前宛如一尊雕塑般，即便是剛才撞門時發出那麽大的響動，也未將她的狀態擾亂。
回府前還會哭，現在哭也不哭了，跟個木頭似得。
竟連半分生氣也無。
只一瞬間，綠蕘心都被提了起來。
“夫人？”
這話說出後，可以預見的，姜梨仍未有半分神色，就連眸中的瞳孔都未曾轉動。
她越是這個樣子，綠蕘心內的擔心便越是多了兩分。
來不及多想，她伸手推了推發著楞的人。
“夫人，夫人，你可別這樣，奴婢是綠蕘，你就理理奴婢吧夫人。”
當真不知道大人是同夫人都說了些什麽，怎麽就將人弄成了這副模樣。
綠蕘也是狠了心想要將陷入這個狀態的姜梨喚醒，她手中推得也使了些力氣，好似這法子當真有用，只見少女雙眸轉了轉，繼而眨了眨眼。
“是……綠蕘嗎？”
見她可算是有回應了，綠蕘勉強松了兩口氣，“是，婢女就是綠蕘。”
卻不想終於有所動作的人猛地就往她懷中倒了過去。
這變化實在有些猝不及防，綠蕘怔了怔，又怕人會朝地上倒，趕忙將人給接住摟在了懷裏。
“嗚嗚，綠蕘……”
好不容易先前止住了哭聲覆又響了起來，姜梨埋在她懷中，哽咽的上氣不接下氣。
綠蕘還是頭回見到她這般模樣，趕忙手忙腳亂的將人攬在懷裏，手足無措的安慰起來，“夫人，綠蕘在這兒呢。”
既然今日夫人是見了大人後才變成這般模樣的，那想來問題是處在大人身上了。
等到姜梨哭夠了，哭聲漸漸歇下去後，她才試探的問道：“夫人，今日夫人是見著大人了？”
姜梨剛才哭得太急促，這下沒忍住打了個哭嗝，聽起來好不可憐。
她搖了搖頭，神情懨懨，“沒有，他不肯見我。”
提起這個姜梨又傷心了起來，將腦袋深深埋在綠蕘懷中，傳出的聲音也悶悶的。
“綠蕘，夫君他說他不喜歡我，連見都不肯見我了。”
綠蕘聽言有一瞬間的錯愕。
大人竟能說出這番話？
雖然她只是府中的小婢女，但對顧珽的性子也有幾分了解，這些時日以來兩個主子間關系的緩和她都看在眼裏，想來大人應當不是那般兒戲的人。
這事情有些蹊蹺。
綠蕘有心想讓她別再這般難受，忽地想起了什麽。
“這事情應當有些蹊蹺，夫人有沒有想起來，今日在那小屋外的時候，好似有股很濃的藥味，奴婢離得那麽遠都聞見了，這……會不會是有什麽隱情啊？”
姜梨本還在難過，聽完這話不由楞了楞。
她當時滿心都是顧珽，也沒將旁的事情放在心上。
現在細細回想起來，好像……還真有這麽一回事？
有藥味，再將顧珽的話給結合起來……
那這……
突地，綠蕘只見本埋在她懷中的人猝然將頭擡了起來，從她這角度看過去，只能看出眼前之人的面色變了幾變。
本放下的心瞬間又被提了起來。
“夫……”
後面那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，就見姜梨一拍桌案，小嗓音裏盡是怒意，那怒中還夾雜了幾分委屈。
“這個傻子！”
作者有話說：
3……30萬的文裏小小虐個幾千應該是可以被原諒的吧（對手指）
我才不短小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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